一、送宮花周瑞嘆英蓮 談肆業秦鐘結寶玉(第七回)

   ...

   說著,果然出去帶進一個小後生來,較寶玉略瘦巧些,清眉秀目,粉面朱唇
   ,身材俊俏,舉止風流,似在寶玉之上,只是怯怯羞羞,有女兒之態。靦腆
   含糊的向鳳姐作揖問好。鳳姐喜得先推寶玉,笑道:「比下去了!」便探身
   一把攜了這孩子的手,就命他身旁坐下。慢慢的問他:年紀、讀書等事,方
   知他學名喚秦鐘。早有鳳姐的丫鬟媳婦們見鳳姐初會秦鐘,並未備得表禮來
   ,遂忙過那邊去告訴平兒。平兒素知鳳姐與秦氏厚密,雖是小後生家,亦不
   可太儉,遂自作了主意,拿了一匹尺頭、兩個「狀元及第」的小金錁子,交
   付與來人送過去。鳳姐猶笑說太簡薄等語。秦氏等謝畢。一時吃過飯,尤氏
   、鳳姐、秦氏等抹骨牌,不在話下。寶玉、秦鐘二人隨便起坐說話。那寶玉
   自見了秦鐘人品,心中便有所失。痴了半日,自己心中又起了呆意,乃自思
   道:「天下竟有這等人物!如今看來,我竟成了泥豬癩狗了。可恨我為什麼
   生在這侯門公府之家,若也生在寒門薄宦之家,早得與他交結,也不枉生了
   一世。我雖如此比他尊貴,可知綾錦紗羅,也不過裹了我這根死木頭;美酒
   羊羔,也不過填了我這糞窟泥溝。『富貴』二字,不料遭我荼毒了!」秦鐘
   自見了寶玉形容出眾,舉止不凡,更兼金冠繡服,驕婢侈童,秦鐘心中亦自
   思道:「果然這寶玉怨不得人人溺愛他。可恨我偏生於清寒之家,不能與他
   耳鬢交接,可知『貧窶』二字限人,亦世間之大不快事。」二人一樣的胡思
   亂想。忽又有寶玉問他讀什麼書;秦鐘見問,便因實而答。二人你言我語,
   十來句後,越覺親密起來。

   ...


   二、 王鳳姐弄權鐵檻寺 秦鯨卿得趣饅頭庵(第十五回)

   誰想秦鐘趁黑無人,來尋智能。剛至後面房中,只見智能獨在房中洗茶碗,
   秦鐘跑來便摟著親嘴。智能急得跺腳說:「這算什麼呢!再這麼,我就叫喚
   了。」秦鐘求道:「好人,我已急死了。你今兒再不依,我就死在這裏。」
   智能道:「你想怎樣?除非等我出了這牢坑,離了這些人,才依你。」秦鐘
   道:「這也容易,只是遠水救不得近渴。」說著,一口吹了燈,滿屋漆黑,
   將智能抱在炕上就雲雨起來。那智能百般掙挫不起,又不好叫的,少不得依
   他了。正在得趣,只見一人進來,將他二人按住,也不則聲。二人不知是誰
   ,唬得不敢動一動。只聽那人嗤的一聲,掌不住笑了,二人聽聲,方知是寶
   玉。秦鐘連忙起來,抱怨道:「這算什麼?」寶玉笑道:「你倒不依,咱們
   就叫喊起來。」羞得智能趁黑地跑了。寶玉拉了秦鐘出來道:「你可還和我
   強?」秦鐘笑道:「好人,你只別嚷得眾人知道,你要怎樣我都依你。」寶
   玉笑道:「這會子也不用說,等一會睡下,再細細的算帳。」一時,寬衣安
   歇的時節,鳳姐在裏間,秦鐘、寶玉在外間,滿地下皆是家下婆子,打鋪坐
   更。鳳姐因怕通靈玉失落,便等寶玉睡下,命人拿來塞在自己枕邊。寶玉不
   知與秦鐘算何帳目,未見真切,未曾記得,此係疑案,不敢纂創。


   三、   戀風流情友入家塾 起嫌疑頑童鬧學堂 (第九回)

   原來這學中雖都是本族人丁與些親戚的子弟,俗語說得好:「一龍生九種,
   種種各別。」未免人多了,就有龍蛇混雜,下流人物在內。自寶、秦二人來
   了,都生得花朵一般模樣,又見秦鐘靦腆溫柔,未語面先紅,怯怯羞羞,有
   女兒之風;寶玉又是天生成慣能作小服低,賠身下氣,性情體貼,話語綿纏
   。因此二人更加親厚,也怨不得那起同窗人起了疑,背地裏你言我語,詬誶
   謠諑,布滿書房內外。

   原來薛蟠自來王夫人處住後,便知有一家學,學中廣有青年子弟,不免偶動
   了龍陽之興。因此,也假說來上學讀書,不過是三日打魚,兩日晒網,白送
   些束脩禮物與賈代儒,卻不曾有一些進益,只圖結交些契弟。誰想這學內就
   有好幾個小學生,圖了薛蟠的銀錢吃穿,被他哄上手的,也不消多記。更又
   有兩個多情的小學生,亦不知是那一房的親眷,亦未考其名姓,只因生得嫵
   媚風流,滿學中都送了他兩個外號,一號「香憐」,一號「玉愛」。雖都有
   竊慕之意、將不利于孺子之心,只是都懼薛蟠的威勢,不敢來沾惹。如今寶
   、秦二人一來,見了他兩個,也不免綣繾羨慕,亦因知係薛蟠相知,故未敢
   輕舉妄動。香、玉二人心中,也一般的留情與寶、秦。因此,四人心中雖有
   情意,只未發跡。每日一入學中,四處各坐,卻八目勾留,或設言托意,或
   詠桑寓柳,遙以心照,卻外面自為避人眼目。不意偏又有幾個滑賊,看出形
   景來,都背後擠眉弄眼,或咳嗽揚聲,這也非止一日。

   可巧這日代儒有事,早已回家去了,只留下一句七言對聯,命學生對了,明
   日再來上書。將學中之事,又命長孫賈瑞暫且管理。妙在薛蟠如今不大來學
   中應卯了,因此秦鐘趁此和香憐擠眉使暗號,二人假裝出小恭,走至後院說
   梯己話。秦鐘先問他:「家裏的大人可管你交朋友不管?」一語未了,只聽
   背後咳嗽了一聲。二人嚇得忙回頭看時,原來是窗友名金榮者。香憐本有些
   性急,便羞怒相激,問他道:「你咳嗽什麼?難道不許我們說話不成?」金
   榮笑道:「許你們說話,難道不許我咳嗽不成?我只問你們:有話不明說,
   誰許你們這樣鬼鬼祟祟的幹什麼故事?我可也拿住了,還賴什麼!先得讓我
   抽個頭兒,咱們一聲兒不言語,不然大家就奮起來。」秦、香二人急得飛紅
   了臉,便問道:「你拿住什麼了?」金榮笑道:「我現拿住了是真的。」說
   著,又拍著手笑嚷道:「貼的好燒餅!你們都不買一個吃去?」秦鐘、香憐
   二人又氣又急,忙進來向賈瑞前告金榮,無故欺負他兩個。

   原來這賈瑞最是個圖便宜,沒行止的人,每在學中以公報私,勒索子弟們請
   他;後又附助著薛蟠圖些銀錢酒肉,一任薛蟠橫行霸道,他不但不去管約,
   反助紂為虐討好兒。偏那薛蟠本是浮萍心性,今日愛東,明日愛西,近來又
   有了新朋友,把香、玉二人丟開一邊。就連金榮亦是當日的好朋友,自有了
   香、玉二人,便棄了金榮。近日連香、玉亦已見棄。故賈瑞便無了提攜幫襯
   之人。他不說薛蟠得新棄舊,只怨香、玉二人不在薛蟠前提攜幫補他,因此
   賈瑞、金榮等一干人,正在醋妒他兩個。今見秦、香二人來告金榮,賈瑞心
   中便不自在起來,雖不好呵叱秦鐘,卻拿著香憐作法,反說他多事,著實搶
   白了幾句。香憐反討了沒趣,連秦鐘也訕訕的各歸坐位去了。金榮越發得了
   意,搖頭咂嘴的,口內還說許多閑話,玉愛偏又聽了不忿,兩個人隔座咕咕
   唧唧的角起口來。金榮只一口咬定說:「方才明明的撞見他兩個在後院裏親
   嘴摸屁股,兩個商議定了,一對一肏,撅草根兒抽長短,誰長誰先幹。」金
   榮只顧得意亂說,卻不防還有別人。誰知早又觸怒了一個。你道這個是誰?

   原來這一個名喚賈薔,亦係寧府中之正派玄孫,父母早亡,從小兒跟著賈珍
   過活,如今長了十六歲,比賈蓉生的還風流俊俏。他弟兄二人最相親厚,常
   相共處。寧府人多口雜,那些不得志的奴僕們,專能造言誹謗主人,因此,
   不知又有了什麼小人詬誶謠諑之詞。賈珍想亦風聞得些口聲不大好,自己也
   要避些嫌疑,如今竟分與房舍,命賈薔搬出寧府,自去立門戶過活去了。這
   賈薔外相既美,內性又聰明,雖然應名來上學,亦不過虛掩眼目而已。仍是
   鬥雞走狗,賞花玩柳。總恃上有賈珍溺愛,下有賈蓉匡助,因此族人誰敢來
   觸逆於他。他既和賈蓉最好,今見有人欺負秦鐘,如何肯依?自己要挺身出
   來抱不平,心中且又忖度一番,:「金榮、賈瑞一干人,都是薛大叔的相知
   ,向日我又與薛大叔相好,倘或我一出頭,他們告訴了老薛,我們豈不傷了
   和氣?待要不管,如此謠言,說得大家沒趣。如今何不用計制伏,又止息口
   聲,又不傷臉面?」想畢,也裝作出小恭,走至外面,悄悄把跟寶玉的書童
   名喚茗煙者喚到身邊,如此這般,調撥他幾句。

   這茗煙乃是寶玉第一個得用的,且又年輕不諳世事,如今聽賈薔說金榮如此
   欺負秦鐘,連他的爺寶玉都干連在內,不給他個利害,下次越發狂縱難制了
   。這茗煙無故就要欺壓人的,如今聽了這話,又有賈薔助著,便一頭進來找
   金榮。也不叫金相公了,只說「姓金的,你是什麼東西!」賈薔遂跺一跺靴
   子,故意整整衣服,看看日影兒說:「是時候了。」遂先向賈瑞說有事要早
   走一步。賈瑞不敢強他,只得隨他去了。這裏茗煙先一把揪住金榮問道:「
   我們肏屁股不肏,管你機(原字為左毛右几)巴(原字為左毛右巴)相干!
   橫豎沒肏你爹去就罷了你是好小子,出來動一動你茗大爺!」嚇得滿屋中子
   弟都怔怔的痴望。賈瑞忙吆喝:「茗煙不得撒野!」金榮氣黃了臉,說:「
   反了,反了!奴才小子都敢如此,我只和你主子說。」便奪手要去抓打寶玉
   、秦鐘。尚未去時,從腦後颼的一聲,早見一方硯瓦飛來,並不知係何人打
   來的,幸未打著,卻又打在旁人的座上,這座上乃是賈蘭、賈菌。

   四、賢襲人嬌嗔箴寶玉 俏平兒軟語救賈璉(第二十一回)


   那個賈璉,只離了鳳姐便要尋事,獨寢了兩夜,便十分難熬,便暫將小廝們
   內有清俊的選來出火。不想榮國府內有一個極不成器破爛酒頭廚子,名喚多
   官,人見他懦弱無能,都喚他作「多渾蟲」。因他自小父母替他在外娶了一
   個媳婦,今年方二十來往年紀,生得有幾分人才,見者無不羨愛。她生性輕
   浮,最喜拈花惹草,多渾蟲又不理論,只是有酒有肉有錢,便諸事不管了,
   所以榮、寧二府之人都得入手。因這個媳婦美貌異常,輕浮無比,眾人都呼
   她作「多姑娘兒」。如今賈璉在外熬煎,往日也曾見過這媳婦,失過魂魄,
   只是內懼嬌妻,外懼孌寵,不曾下得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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